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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低飞在草原的翔隼与翱翔于苍穹的梦想

一、低飞在草原的翔隼与翱翔于苍穹的梦想

献给伟大的时代

可悲的国,

可泣的史,

可歌的人,

和那些平凡、无畏的战士

朝な夕なに

【朝来夕往】

咲く花びら

【花冠盛放】

樹々のまにまに

【附于树影】

揺れ彩る

【溢彩流光】

芽生える命

【万物滋长】

汀に満ち

【水畔葱茏】

確と宿れや

【汝之所至】

やまとの地に

【乃是大和】

ひとひうたえや

【日日颂歌】

みよといずみ

【御代与泉】

にんげんのなみやは

【人世荡漾】

やはてきてゆ

【终归平息】

こことなみげや

【祝词萦绕】

ふむふゆりつ

【眠于冬日】

ゆらむゆひらゆ

【鸣以神玉】

ふるふゆごえ

【祝以神宝】

綾なす縁

【缘结如锦】

さざめくとき

【年华喧嚣】

清らなる声

【神玉清脆】

廻り廻りて

【命途多舛】

導く今

【终至此时】

しじまの向こう

【静寂之地】

君が見える

【入汝眼帘】

以上布瑠の言,一种咒语,据说能让死人复活,不过主要目的是镇魂。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

骄奢淫逸不长久,恰如春夜梦一场;

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平家物语》

强烈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那颗眩晕近乎昏厥的头颅摇晃着,他默默闭上眼,让白光笼罩、侵蚀、浸入他同样惨白的脸。

“001号!睁开眼!看着我!”一个威严而亲切的声音响起。

虽然抗拒着,但他服从了。他不得不服从,即使他除了一团白光什么也看不见。他痛苦地咬着嘴唇,随即发出声音——低沉的、如同一头受伤的狮子的声音:

“为什么我是001号。因为我很特别?还是因为,我是第一个在这个没有一丝自由与爱的时代犯下了思想罪的人?”

“特别?你没什么特别!”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突然打断了他,“你甚至早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身份。”

他颤抖了一下,旋即又像死了一般沉默了。

“但是,作为犯下反人类罪的罪犯,你有义务接受我的审问并提供证词。”强光依旧照着,他已经有72小时没有睡觉,更没有吃饭了。但当坦白剂从针管进入他伤痕累累、满是针眼的胳膊,进而走遍他全身之后,他清醒了不少。

“这是给我忏悔的机会吗?”

“不。”声音再次传来,这次的语调中有同情——对于惨遭抛弃的、一无是处的旧日的垃圾的同情,那是旧时代的同情。“在老大哥的时代、使用简化字的新语中没有‘忏悔’这个词。”

“那么,我的名字呢?”

对方沉吟片刻:“没有,即使过去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你,也无意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毋宁说是舒了一口气,然后张开鼻翼猛吸一下。

“那么,我开始吧。这个故事或许很无聊,不过无论讲多少遍,我都不会厌烦的。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水吗?谢谢。”他贪婪地**着嘴边的液体,像是一只失去人格的野兽、遭人唾弃、侮辱、践踏过的奴隶一样不顾一切地大口地喝着。他失去了尊严,成了自由的奴隶,但依旧挺着腰板,像是在守卫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那个声音“笑了”,“快点!时间有限。”那个声音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依旧平静。

“我,会被蒸发掉吗?”但还没等到回答,他便开始大笑,傻子一般轻快、智者一般深沉的大笑震得这个房间发颤。他一刻不停地笑着,直笑到干涸的喉咙发出嘶吼般的、无意义的叹息。“请原谅,我不是害怕,而是有些期待呢……”

在早已模糊的名为公元1640的岁月里、在遥远的异国——波兰—立陶宛联邦统治下的乌克兰有一处最靠近危险的鞑靼人的边境村镇——波洛基。在这个哥萨克定居的中心——谢契所属的小镇、今天的扎波罗热州尼科波尔市附近的地方,一个关于梦想实现与破灭、关于无数人的悲喜、关于虚幻和现实、过去和未来的故事,就从这里,不慌不忙、不带半点壮丽色彩地开始了。

横穿过村中心的,是一条无比宽阔,像一条鸿沟一样,将村子分成两边的大街。周围的屋子一点也不少,但走在街上的人不多,没有人叫卖,更没有人沿着这条危险而平静的道路行路,所有人都呆在田间或家中。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在躁动之中,既安静又喧嚣,既保守又激进。不过这只是格里高利历1640年的一个普通的午后,阳光将被风卷起的灰尘照得晶莹剔透,使之散发出各色的光,低矮的房子边,懒散而无神的狗趴在门前默默地卧着。

第聂伯河的河风很大,卷着许多的东西跑,甚至就连人的思绪、汗水以及新鲜的眼泪也被无情地吹走。但河风徒劳地吹刮着地面,好像它可以改变这亘古不变的大地。人类是否也一样?徒劳的为土地建设、耕种、争斗,可终究不过是一阵清风,最终都要消失在天边——无论这风吹得多远。但是,风,是连石头都可以吹穿的、无所不至的,即便消失,“他们”也将带走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一个繁荣的国度、一个消失在记忆中的时代——从某种意义上看,这就是人类的意义吧?他们把无数混乱的风汇集到了一起,搅动了时代原本平静的水面。

像是吹来一阵风一样,突然一切平静都被打破了。人的痕迹强行插入了原本无比自然的世界。一支商队模样的队伍赶着一大群人走过街道,那一大群人的手上都绑着绳子,绳子上坠着石头,彼此连在一起。没有人在意那大群人周围环绕着的手持鞭子、腰挎马刀之人的吆喝叫骂之声。这些人押运的这种“商品”最受伊斯坦布尔的喜爱,而他们参与的这种买卖也是一本万利的。这些“商品”自然面对着悲惨的命运,或是在奴隶船上服役,或是沦为王公贵族的私人财物。历史书不会提到关于这条贸易路线的只言片语,可是即使有,也丝毫改变不了他们悲惨的命运。历史不过是对于过去的玩味,不论玩味得多么深刻,对于人类过去的苦难、不幸和罪恶没有丝毫帮助。命运越是悲惨,“商品”的需求量也就越大。每年活动在这条路上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不过这些“商品”一般是由鞑靼人提供给奥斯曼的,以此换来奥斯曼帝国精锐的、训练有素的步兵。而“商品”的来源只有一种——掠夺。在第聂伯河最下游的,自哲别与速不台(蒙古的入侵者)的入侵过后原本就人口稀少的地区掠夺。袭击村镇、击败敌军进而获得俘虏,然后运往伊斯坦布尔(“商品”不论好坏美丑都有市场)。这个原本地跨欧亚非的帝国——蒙古帝国的残余中的残余——克里米亚汗国,像是澎湃大浪过后留下的波纹一样,与滔天大浪相比已经不值一提,在奥斯曼对克里米亚的入侵之后,沦为了奥斯曼帝国苏丹头上的一颗珠宝、成为了奥斯曼的保护国。

微熟悉这段历史的人一定会说:“且慢,这样明晃晃地招摇过市未免太夸张了吧?”请别见怪,这样通过勾结“捍卫自由的”哥萨克头人而得到保护在边境公然活动的商队又岂止这一只,而其余没有“事先打过招呼”的商队则遭到了哥萨克的袭击。同时,双方都经常侵入对方领地,袭击对方人民、烧毁村庄、夺走财物,并且以此为乐。这片土壤浸透了鲜血,但是依旧结出颗粒饱满的庄稼、长出油脂丰富的向日葵。双方的人民也以加入己方、掠夺对方为荣、为乐。可是某种自由却确确实实不可否认地存在于这里。哥萨克甚至在1614年攻破安纳托利亚的西诺普和特拉布宗,在1615年洗劫了奥斯曼的都城——君士坦丁堡的近郊,并在1616年坐船攻下了位于克里米亚的奥斯曼帝国的重要奴隶市场——卡法,烧毁了不少当地的村落。这些勇敢善战的哥萨克鲁莽的冒险行动的结果自然是忍无可忍的奥斯曼帝国将这种行动视为波兰—立陶宛联邦对自己的挑衅。这个让当时欧洲都为之战栗的帝国采取了行动——冲突最终引发了两国的战事,即17世纪20年代的无数次战端——战火甚至一度烧到了罗马尼亚。在对阵土耳其的战争中,联邦损失了无数名将——1620年的赛科拉战役中王军统帅、联邦宰相斯坦尼斯瓦夫▪茹凯夫斯基阵亡;1621年,曾经在1605年基尔霍尔姆战役中率领3000翼骑兵大破瑞典18000军队的名将——杨▪卡尔▪霍德凯维奇阵亡……战争持续了很久,不少无辜的人民白白送掉了性命——克里米亚数不清的牧人倒在了草原,联邦成千上万的农民被卖到了远方,而奥斯曼又有多少士兵倒在了信奉异教的异国他乡?在这长久而徒劳无功的战争中,双方各有胜负,但联邦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瑞典帝国,这个北方雄狮,在一代战神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的领导下发动了对联邦的战争,联邦两面受敌。由于正在进行对土耳其的战争,北部边境防守空虚,尽管那位被古斯塔夫高度评价了的将领康尼茨波洛斯基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阻止瑞军进攻和收复失地,议会也竭尽所能开征战争税以支持战争,但因为财政问题和军队规模,他始终无法进一步收复更多堡垒或彻底打败瑞典人。即便在霍尼格费尔德取得了胜利,他也无力扭转联邦在整体战局的劣势。前期瑞典军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立陶宛军,轻松攻下了许多堡垒,而后期波军再去反攻却是难上加难,大贵族和瑟姆(即议会)根本就不在乎利沃尼亚地区数百个城镇和堡垒以及那广阔而富饶的海岸线的重要性。在多方斡旋之下,波兰最终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阿尔特马克合约(Truce of Altmark 1629.9.16)。按照条约,联邦被迫把利沃尼亚的大部分土地和军事贸易重镇里加港割给瑞典,瑞典还有权对波兰在波罗的海的任意贸易活动征收商品价值3.5%的税款。

经此一战,波罗的海几乎已经变成了瑞典帝国的内湖,瑞典人无可置疑的成为了波罗的海南岸的实际掌控者。直到三十年战争中,纵横千里的古斯塔夫二世不幸在吕岑会战中阵亡,瑞典受到削弱,一些波罗的海的港口和失地才重回联邦的掌控之下。四次波瑞战争,打得民生凋敝,使原本富庶的利沃尼亚地区被战火蹂躏地千疮百孔。波兰—立陶宛联邦折损了无数军队和金钱,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尽管联邦遭此劫难,狂热的哥萨克们却依旧我行我素,搞得南方边境冲突不断。联邦贵族议会虽不断发出命令,但由于摇摆不定的、时松时紧的政策,哥萨克愈发脱离控制。他们中的不少人,也在杀戮与劫难中失去了对弱者的同情心以及对于保卫边疆的热情,对这些失去信仰的人而言,利益就是一切。边境上的这种事情不断发生并且渐渐变成了一种新的常态。

因此在田间地头的人们只是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执枪眺望,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他们又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之中去。没人愿意在听奴隶们悲惨的呻吟、痛苦的哀嚎,他们中的不少甚至露出鄙夷的神色。不过,在众多奴隶中有一人确实很吸引眼球——他趾高气昂地走着,双眼不停地打着转,东瞧瞧西望望。但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浑身是伤,但是与恐惧相比他的情绪中确实多了一种别的气质——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大胆的野心,又或许是坚定的信念——无论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气质,少年与其他人显现出明显的不同。同样,路的那一头,另一个打破了自然美景的人,正站在篱笆前出神,而篱笆之后是远远不同于村中其他土房子的“豪宅”。说是豪宅其实不过只是比其他屋子气派一些罢了。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男人。阳光似乎都化解不了他的冷酷,烤不干他聚在心底的乌云。他默默地看着篱笆,眉毛浓而有神,双目如同隼一般,嘴下一撇胡子安静地躺在鼻子下面。他生得魁梧但是略略有些佝偻着背,懒洋洋地站着出神。他像是在等待着某个人,像是与某人约着会面。那群奴隶中的特殊的一人,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messieur(先生,法语),caballero,Señor(绅士, 先生,西班牙语),panie(先生,波兰语),Sir(先生,德语同时也是英语)。”男孩像个疯子一样大喊,没有人听懂他喊了什么,不过,那个安静的“先生”似乎从忧郁的沉思中脱身了,他抬起头看向男孩,平静、安详。他等待的太久了,他不确定他等的是否是这一个,但是就在眼神交汇的刹那,即使不确定这算不算是他所等的人,他也可以相信,这的确是个独特的人。

那个鞑靼人模样的、长着一张黝黑面孔的奴隶贩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扬起鞭子“噼噼啪啪”地打在男孩身上。男孩倒下,又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抬头看向奴隶贩子。原本那充满着期望与机智诙谐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愤怒,像一只受伤濒死的白虎一样的,他的双眼放着威严但不狡诈的凶光,仿佛他的怒火必将震动天父,给这些践踏人类自由出卖祖国的罪人降下怒火。可是天空依旧晴朗无云,倒是人贩子倒退了几步不过这丝毫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招致一顿臭骂和更加凶狠的鞭打。

“住手,”男人终于开口了,他俯视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少年。“住手吧,你叫什么?”

“抱歉啊……波兰语的话,不太懂啊。”血污遮住了男孩的双眼,他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似乎放弃爬起来的尝试了,反倒自在地翻过身来闭上眼睛,恣意地享受着阳光。现在他的脸完整的呈现在了光下——血污像是面纱一样遮住了他稚嫩的脸颊,灰尘、汗水伤口让他面目全非,不过他那少见的、黑色的额发清晰地将他的五官勾勒。阳光之下他的鼻尖小小地起伏,他的脸型有些瘦长,但是一点也不像是营养不良的其他同龄人。他的嘴唇微微张开,白色的牙齿在其中咬紧。他已经破烂但依旧可以看出其华丽的上衣,显示着他决不是一个普通的异国人。

“唉,真是麻烦啊……叫我的明明是小鬼你啊。”他蹲了下去,遮住了照在男孩脸上的光,,用标准而流利的德语说完对男孩说的话之后又转向了暴怒的人贩子,轻蔑地将一枚金币扔了过去,接着换成自己的母语说:“等一下,我有话对他说。”

“原来您会说德语啊。”男孩睁开眼睛。又是这双眼睛,男人想,真是有趣。

“是的,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小鬼。不过先告诉你,我对于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不感兴趣。”男人冷冷地说,“而且,讨厌爱哭鬼。”

“哈哈,至少在后一点上,我也赞成。”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将嘴唇珉起,像是在假装笑颜一样,“我说你需要人来给你修缮修缮你的茅草屋吗?”

“噗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茅草屋?小鬼这就是你叫住我的原因。”他突然笑出声来,他笑的时候整个嘴巴都张开了,没有任何的保留,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外在的一切往往遮住了人心的真实表现,有时越是看似阴沉之人越是忠义之人,而有时开朗地微笑的人却会是那最可怕的恶鬼。只有在那些不经意的瞬间,才会显示出面具之下的人心;同样,在那些刻意的刹那,只会展现面具之下的另一幅面具。

“那我就不明白了,像您这样的人会在篱笆旁边想什么样的伤心事。不就是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下仆吗?”

“唉,可惜你猜错了。”他惋惜地摇摇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上帝与你同在(天主教徒日常问候语),骑士。”人贩子露出残忍的微笑,“看样子是没谈妥。”

“唉——算是吧。”此刻惋惜的神情消失在了他的脸上,他又偷偷看向了那个男孩——男孩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又躺了一小会,然后“噌”一下爬起,徒劳地拍拍身上的尘土,回到了队列之中。

人贩子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笑着对他说:“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个日耳曼小少爷比野马还倔,他好像是从德国去了瑞典的亲戚家中,然后在打猎时迷路了,这才流落到这里。”

“是吗?”

“他把我的两个手下都弄伤了,而且两次计划逃跑,这个小混球!”说着说着他又举起了鞭子扬了一扬,而男孩只是冲他做了个鬼脸。

“哈哈,有趣,有趣!”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把手搭在了对方肩上,“走我请你喝一杯。”

“这……这是什么意思?”人贩子有些奇怪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看向这个慷慨的富人。

“里面请吧。”他露出了不容质疑的微笑。

“额,好吧,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他一面走一面吩咐手下。想到美酒,他不由地咋了咋嘴。

这的确是一间外表朴素的屋子,人贩子正在想这样的房子里会有什么美酒的时候房门打开了。只有一个穿着简陋的粗布衣服的仆人从里面出来,但是墙上满是各式的兵器,长长短短地在墙上静默,像是假寐的猛兽,安静地等待着猎物。

他有些后悔自己竟然跟了进来了,因为屋中一切的装饰都是围绕着墙上的家伙们,这令他十分不安,而且主仆两人的冷淡态度也让他感到不寻常。

“坐吧,”男人招呼他坐下,同时从桌子下拿出了小半瓶酒水和两个干净的杯子,男人瞧了瞧杯子,用桌布擦了擦杯壁,把杯子放在桌上,不慌不忙地打开了瓶塞,男人闻了闻瓶塞,微笑着把琥珀色的液体倒进杯中,“就我个人经历而言,虽然人到中年难免孤独得很,但是一个孩子若是缺少照顾,从小忍受冷落与孤独长大,不是太不幸了吗?”

“嗯嗯,嗯?”奴隶贩子的嘴唇刚刚触碰到酒精,就听到了问话,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和烦闷。“什么……意思?”

“你把这么小的孩子带到伊斯坦布尔,可以卖多少钱?”杨单刀直入地问。

“哈?难道你想谴责我的罪恶吗?你这波兰狗……”他十分气愤地按刀起身,但正要发作,却被那个从旁侧无言凑上前的仆人吓了一跳。

“啊,你想的太多了吧,我只是单纯问一下而已。”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看起来十分和善的笑容。

“大概三四百塔勒的样子吧。”(塔勒,此时期流行于中欧及东欧的货币。1524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宣布用波西米亚的铸币区亚希莫夫铸造的亚希莫斯塔勒作为帝国标准货币。就此,塔勒(Thaler)成为欧洲的最主要货币单位,流通欧洲三百年。虽然在这三百年中欧洲诸国战乱纷争,王朝更迭,塔勒币的含银量和兑换比率也不断调整,但这一单位却保留了下来。在德国南部,荷兰及英国,塔拉“TH”的音节也简化音“D”所代替,成为Dollar被带到了新大陆。)

“嗯嗯,来来来,喝酒。”他依旧只是笑着、笑着,不断地劝酒,而对方却越发不安。

“说起来,那个倔小子你打算卖多少?”

“嗯,我实在……我……那个我也说不清啊,大概200塔勒?”他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难道说……”

“好,干脆爽快点,150塔勒,让我来买下他来。”他一改笑颜,突然严肃了起来。

“这,你……不是吧大哥,把他送过来,一路上的路费、伙食费都不止这个价吧,而且我的手下受伤……”

“加你10泰勒。”

“这个……”别说160塔勒,就是100塔勒也值啊,但是这个价格比起其他奴隶来说实在不怎么令他满意啊。

“其实呢,我只是想买个家奴陪陪我家的孩子,相当于一个玩具罢了再高我也不要了。反正你带着也是累赘,而且难说半路就跑掉了,到时候你一分都赚不到。再说了,我这么大的新宅子,还要许多奴隶呢,以后生意上,还可以再谈嘛。”

奴隶贩子陷入了沉思,他打量着这屋子。嗯真大啊,不过装饰也太简陋了吧,而且看着那么新,嗯嗯还是有可能做个大客户的。那倔小子跑掉倒不至于,只是带着真心麻烦啊。男人微笑着看向对方,仿佛久经沙场的老将看到了自己稳操的胜局。两个人随意地将他人的自由与生命当作筹码,彼此博弈,各打着算盘,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百姓的生命在这个时代就像草芥一般,寄托到哪里,都只有被割去或是被风吹走的命运——有多少野草能够顺顺利利地走过自己的一生呢?即便是真正的强者,面对未来与命运或许也一样束手无策。

就在两个人的博弈之间,未来、命运……一切都将决定,一个伟大的卑鄙者、一个原本不存在的国度、一个古老的民族、一个可怕的野心都将在这一瞬间决定。时间,正在踌躇地前行,命运也在犹豫着踟躇。

“你叫什么?”人贩子问到。

“杨▪索克里。”他自信地报出名号,那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号,不过,似乎对方反应冷淡啊。

“杨▪索克里,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好!”他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示意仆人拿来钱款,同时,按照风俗,一边递上钱袋,一边与对方击掌,示意成交,对方也摇晃着钱袋子凑近耳旁,通过声音确定了里面的内容,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菲利普,取人来!”杨一边吩咐仆人,一边示意对方出去支会一下。然后又满上了空杯,略加思索,一饮而尽。“小鬼给我给力点啊啊,老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当然,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毕竟只是试一试而已。

“我说,你的主人真是奇怪啊。”奴隶贩子一面走一面说。两人已经走出了房间,因此他的声音有些大。

“你叫什么?”

“奴隶贩子——拉蒙。”

“拉蒙,你要是下次还敢这么说我一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菲利普的眼中闪出了一道绿光,他吓人地挥舞着拳头,拉蒙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好默默地走着。见到了刚刚卖出的“商品”之后,他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商品”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他自由自在地摇晃着脑袋,嘴中还叼着半截草茎。

“他妈的,起来啊,蠢货!”

“怎么了?该上路了吗?”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皮。“赏杯水喝吧大爷,这鬼天气热死了。”

拉蒙气得浑身哆嗦,他冷冷地说:“小少爷,起床啦,有人要买你。”

“不去。”

“什么?”对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他妈说不去就不去吗?混账小子,我抽死你……”他扬起鞭子,但是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狠狠地拽住了他。

“别动……我们的人。”菲利普冷冷地说,他的眼中的绿光咄咄逼人,拉蒙那只手几乎要裂开来一样,发出咯吱声。

见对方放弃了行动,菲利普松开了手。“别耍赖,走,老爷买了你。”

听见了这生硬的语气,他抬起了头,见到了陌生的脸庞后,他露出了些许疑惑,但随即又像是相通了什么一样,叹了口气,利索地爬起,再次拍拍身上的尘土,和菲利普走了回去。

“再会了,拉蒙,下次别让我抓到你。”他冲拉蒙做了个鬼脸——怎么?这个家伙已经知道奴隶贩子拉蒙的名字了?菲利普有些吃惊。拉蒙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暴躁地对手下喊道:“出发!”

在众多奴隶的羡慕、迷茫和不满中,小男孩踏上了自己全新的未知的征途,他没有回头都知道那群人是什么想法,“哼哼哼……”他低头窃笑。

“哼,果然是弱者,面对自己的命运只感到无可奈何的人救不了自己或是任何人。若想得救必先自救。”他有些愤愤不平地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可谁又知道我的命运是怎样的。真是莫名其妙的嫉妒……”

他自然不知道这安排好的一切的一切,可是若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信任,人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呢?接连不断的风带着这些人前往他们的目的地,裹挟着那些轻飘飘的物体走、吹向未知的彼岸。

“这一家子真是怪人……”拉蒙摇摇头,喃喃地说道。“不管了不管了,好了,拉蒙现在让我们来算算,嗯,一个卖500,总共是……”

虽然定下了承诺,但是用我们后人的眼光透过历史来深究一下,便会发现,杨再也没有买过任何奴隶。这个孩子,也没有作为家奴成为和那群人一样的不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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